13岁那年父母相继去世，亲戚在我家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告诉我，没有留下一分钱。一瞬间我失去了生活的依靠，舅舅对我说，去他厂里干活吧，总不至于没饭吃吧。 　　一个人在家里静静地待着，幻想着噩梦早点醒来，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为了活下去，我强忍住悲伤去了舅舅的煤厂。 　　我天真地以为，在自己的亲舅舅那里干活，那还不是跟玩一样，他只是这样说说而已，肯定不会真的让我吃苦受累的。 　　可实际情况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我太低估人性了。 　　早上七点刚刚吃完稀饭就开始干活，用模具手工制作蜂窝煤，一个小时，手指间就磨出了血泡。舅舅看见了对我说，没事，血泡破了以后长出茧来了就不疼了。 　　他既然这样说，那也是不打算让我休息了，我也是要强不服输的性格。忍着疼痛拼命地干活，血泡里的血顺着模具流入了蜂窝煤里，我妄想用疼痛来麻痹自己心灵的创伤。 　　第二天，我的双手已经握不住了，但是在舅舅舅妈的“鼓励”下 ，我坚持了下来。三天后，真的开始长茧了，好像不疼了。而且我做出的产品已经比厂里的其他工人还多，别人还是五大三粗的成年人。 　　记得有一位厂里干活的老师傅问我，这么小这么久出来干活啊？你父母呢？老板开得多少钱一个月给你？ 　　我说老板是我舅舅，肯定不会亏待我的。这句话刚说完，对方惊呆了，不敢相信舅舅会让外甥干这个活的，这样的活成年人都受不了。 　　我对他的话并没有完全理解，只是单纯地认为，舅舅这样要求我干活，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是随着长时间的接触，我逐渐发现了一些问题。 　　每次其他工人都去吃饭了，但怎么就没人来喊我去吃饭呢？我也不好意思自己跑去问。 　　有次实在饿得受不了，我偷偷地跑去小食堂，看看饭做好了没有。但我看见的却是另外一幅场景，舅妈对着表弟说：“快吃，多吃点，把肉埋在饭地下，别让你表哥看见了，最好回你的房间去吃。” 　　舅舅在旁边跟着说：“留点荤菜给那孩子吧，毕竟是我外甥，我亲姐的孩子。” 　　“呵呵，你还说得出口，他来这里干活就还账的，他父母去世的丧葬费，当时的医药费都是我们几家一起出的，别人家不要，我要。再说，年轻时吃点苦算什么，我们不收留他，他饭都没有吃的……”舅妈挖苦地对舅舅说道。 　　“你小点声。”舅舅压低声音说道。 　　听见他们的对话，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好像更糊涂了，还账？我是来还账的？ 　　我又悄悄地退了回去，继续干着活，舅舅来喊我吃饭，我说肚子疼没有去吃。 　　说起还账，我突然想起来姑妈家还欠我家的钱，当时母亲病重急需医药费，父亲让我去姑妈家要这个钱，可是直到母亲去世，这个钱也没有归还。 　　联想着父母两边亲戚的态度，这一夜，我失眠了。我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我把姑妈家的钱要回来了就离开这里，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一个月以后，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让我想立刻离开这里。煤厂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臭水沟，下雨的时候煤渣会顺着雨水流进臭水沟里。 　　舅舅安排我下去掏沟，为什么安排我？因为其他的工人叫不动，别人不愿意干这个活。我一直干到了天黑都没人喊我上去，又饿又累的我赌气自己上来了。 　　来到厨房一看，他们都已经吃完饭了，桌子上只剩残羹剩菜，就是这样我也忍不住了，直接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这一幕正好被舅妈看见了，她对我说，饿死鬼转世啊，没吃过饭吗？你看你身上这么臭，这么脏，把厨房都熏出臭味来了。你赶紧去洗一洗，洗干净了再来吃饭。 　　我嘴巴里嚼着剩菜哽咽着吞不下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默默地回自己家了。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煤厂对舅舅说，我不做了，把工钱给我。 　　于是舅舅舅妈对我说，你真的不做了？你自己想好。于是给我算了一笔账，做了三十五天，就是350块钱，扣除生活费50块不多吧，就是300块钱。你父母的医药费，丧葬费我们出了2700块钱，你还欠2400块钱。 　　他们算这个账时，我的心在滴血，人走茶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承认这个账，但是我也要求把这个300块钱给我，这样我可以去外面找别的活干，我心里这样盘算着。 　　可是呢，他们没有给，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不给我，后来我才知道，是为了留住我继续给他们家干活。我再一次对亲情失望透顶，迈着沉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我的性格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不再自怜，我要坚强，我要强势，劝自己不要对任何人抱有幻想。姑妈家欠我家的钱，是该要回来了。 　　每天我到了饭点就去姑妈家吃饭，不请自来的那种。他们后来烦透了，提前吃饭收拾好碗筷，但是也难不住我，我自己去他们家厨房翻找，自己做。 　　他们当然知道我是来要账的，一开始承认这个钱，说我还小，先替我保管。后来直接不承认了，反正当时也没有打欠条，你一个小孩子能拿我们怎么办？ 　　5000块钱，不是小数目，我父亲工厂算断的补贴。他至死都不知道，他的儿子为了要回这笔钱，受了多大的委屈。 　　后来，我把父母的遗像拿去姑妈家的客厅摆着，把他们气坏了，伸手就想拿下来摔了。我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告诉他们，让我父母睁眼看看，就是你们把我逼死的，说完，我真的用力割了下去。 　　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流，姑妈和姑父看呆了，不敢相信从小老实巴交的我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别，别，钱还给你，等你姑父去银行取。”她紧张得开始结巴了。 　　现在想想，到底是我被生活逼到了这个境地，还是生活被我过得一塌糊涂，我不得而知。只是这样的经历让我看清了世间的本质，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所以，我并不快乐。如果有得选，我情愿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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