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7日，馒头商学院在《品格》栏目录制现场，见到了董明珠。她脚蹬高跟皮鞋，身着藏蓝色连衣裙，披着浅蓝色披肩，才思敏捷，神采奕奕。

这样的董小姐，你很难去想象：54年生的她已经65岁了。而她也一如既往地，面对媒体，有问必答。

从为什么要举债投资银隆、做芯片、做全智能家电，到格力企业文化、未来的布局、企业家责任，她侃侃而谈；

从她备受争议的严苛的管理风格、推行全员开微店的政策，到为啥非要亲自给格力代言，以及为何要推动给9万员工一人一套房，她也应对如流；

甚至面对“格力和董明珠，谁更离不开谁”、“是否有退休计划”、“是否在培养接班人”等问题，她也毫不回避。

她还罕见地谈到了，对她而言什么是真朋友。

我们看到了依然霸气的董小姐，也见到了她真挚、柔软的一面。

“其实我并不懂营销”

在节目录制间隙，工作人员调换机位，导演要求工作人员用墩布把舞台的灰尘擦了好几遍，董小姐忍不住开始推销起格力的空气净化器：

“如果在这个空间放一台我们家的空气净化器，灰尘根本就落不下来，而且不用换滤网……”

这位格力电器掌舵人，乐此不疲地推销了29年格力的产品。

1990年，董明珠加入格力电器的前身海利空调器厂，36岁的她成了一名业务销售员。

2年后，她的销售额突破1600万元，一个人的销售业绩占了整个公司的1/8。

之后她又到了江苏，一年之内销售额翻了10倍。1994年，董明珠成了格力的经营部部长，一年后，格力的销售收入增长了7倍……

现在的格力，董小姐动员全员开微店，“董明珠的店”仍然销量第一，从春节到现在，她一个人卖出去2000多万。

“我们要通过市场的反馈来倒逼企业提高产品质量”，董明珠采访中反复强调这一点。

但当年，还是小小销售员的董明珠想通过消费者的反馈，去倒逼产品质量与技术提升，在当时的状况下她坦言是非常难的。

她说：“当时我只能天天小事变成大事，消费者反映的本来是个芝麻问题，我说不行，现在已经是西瓜问题了，很严重。”

在市场待了几年，对销售有一线心得的董明珠，当上部长后就在公司内部进行营销体系变革，且着力于推动产品质量提升。

“首先从零部件开始，我们过去技术员是以人来定零部件，根本没有质量标准，买回来以后就有好坏，没有检测，再加上内外有勾结的话，劣质产品全部上线。

哪怕你广告宣传做得再好，到市场当中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其次一个空调上千个零部件，你不做好品控，你的售后能承担得起吗？”

当时已经成为经营部长的董明珠，坚持必须成立筛选分厂。筛除劣质的、不达标的零部件。

董小姐也没“放过”竞争者：“我们要用我们的产品逼着竞争者，紧跟在你后面，提高产品质量。”

董明珠推动格力全员开微店的动作，被外界解读为销售女王的再一次营销变革。

她对线上线下配合打法有自己的解读：“销售模式上，我觉得不是谁把谁灭了，而是更完美的结合。”

所以微店上格力所有电器产品全线覆盖，3万家的线下实体店则兼具销售和体验、科普的功能，弥补线上渠道消费者无法体验的劣势。

问及为什么要全员开微店，她说：“我们每一个人始终要爱自己的产品，当消费者告诉你的产品，我哪里喜欢、我哪里不喜欢的时候，他们更加知道自己的岗位的重要性。

我们每一个都成了自己的守卫者、服务者，这点特别重要。”

“任性”董小姐

作为管理者的董小姐，是出现在大众和媒体视线中频次最高的。做手机、做芯片，举债投资银隆，到底出于什么考虑？外界各种猜测。

这次，董小姐一一回应。

2015年，董明珠突然对外宣布，格力要做手机。格力突然进入手机行业，在外界看来是一头扎进红海。

很多人认为这是董明珠的“任性”决策。

而后，董明珠不顾阻拦，宁愿不分红，也要拿出500亿用于自主研发芯片。

外界又猜测：“董小姐这是要闹哪一出”。

董小姐这次回应了，她说：“如果手机不研究透它，我怎么能够把手机和家里所有的电器产品系统配置起来。”

她也回应了外界对于格力选择做手机和做芯片“是否走对了”的质疑。

“很多人说我做手机错了，做芯片错了，做什么错了。我认为没有错。如果说我做了手机之后，我企业现在垮了，那我这个战略是出了大问题。

但我没有。我每年的利润都是增长的。任正非之前讲一句话，只有失败了才能成功，只有不断试错，才能选择对的。何况我做手机还没错过。”

在她看来，在格力推动做手机、做芯片是基于“满足自己产品的需要”，“（如果）结果能够完整地表现在你的整个智能家的系统控制当中，让你能做到最优质的服务，它就是好的决策。”

董小姐还主动说到了为什么要举债投资银隆。

在谈到格力关于未来的布局时，她说愿景是打造“智能家”。

“实际上我想到未来，当我们要实现一个智能家的时候，唯一要确保的就是电源。如果电源不能保证，断电了，就都不智能了。这就是我们要提前布局的。”

“而银隆的电池可以储能25年。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城市电加上新能源电、加上储能，如果遇到异常，比如遇到阴雨天，我们储能就可以替代，保证24小时，一年365天，（甚至）十年之内都不会有断电的情况出现。这不是消费者想的，是你要提前想到的。”

她说：“我既要快半步，也要快一步。快半步是保持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保持企业有合理的利润成长，但是我的利润必须拿一部分来做未来的东西。”

自从2012年成为格力电器的董事长，董小姐取代成龙，自己为格力代言。

外界众说纷纭，有说“成龙代言企业都垮了，因此董明珠不敢用”的，也有人说：“董明珠自己想成网红”。

这次，董小姐也正面回应：“我是法人，我是董事长，我的产品怎么样，我来说。所有问题都可以找到我，所以我的电话对全中国乃至于全世界都是公开的。”

她说因为看到很多产品实际功效跟明星代言时所承诺的不一致，消费者投诉无门。在她看来，如果产品不如宣传所言，那么就是对消费者的误导和欺骗。

她还为成龙抱不平：“格力不会因为成龙代言而死。企业不要把罪责推给成龙，企业内在的质量和技术支撑不了市场，企业才倒。”

“最关键不是请什么人代言，（而是）怎么样保证企业品质控制的方式，确保你的产品质量越来越好”。

问她：“你会一直代言下去吗？”

她说：“当然。”

问：“直到你退休之后？”

她坚定地回答：“对。”

“我们现在国家专利局已经排在第二名了，第一名是华为，第二名就是我们”，董小姐言语中露了自豪。

对于格力为什么执着于自主研发而不购买专利实现更快速的发展，董明珠反问：“别人的专利也是研发出来，你为什么寄希望于别人？”

她补充：“这跟快与慢没有关系。好比我们现在盖一个100层楼的大楼，别人把地基打好了，（但）我不知道这个地基到底怎么样。如果想盖150层，很有可能我就盖不了，随时会倒塌。

我掌握了‘地基’，我就知道这个'地基’所能承受的高度，才能真正让楼建得更加完美，更加扎实，做事一定是这样的。我愿意花时间与精力在技术的研发上。”

董明珠认为中国家电企业未来的使命和突破点还在于创新，不断做到极致，她认为创造性的知识产权是最有价值的。

她也谈到了“竞争”。

“只有市场上的产品都在研究技术的进步，这才是是合理竞争。只有都在不断创新，推动技术的进步，才是最好的竞争。这种竞争才能给消费者生活品质带来进一步的提高。这（种竞争）有竞争的价值。

但是我们很多时候是恶意的，对吧？攻击的、诽谤的。无聊竞争。”

在企业管理方面，坊间流传着“董明珠走过的路，寸草不生”的说法，“霸道女总裁”是大众和媒体给她的称号。

几乎每一个采访董小姐的人都会问一个问题：“您从来没有犯过错吗？”

她都回答“没有”。

而这一次董小姐的回答似乎有些松动。

她说：“我基本上没有犯过错，如果讲唯一的就是对我的员工确实苛刻了一点，而且是不留情面、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只要看到问题立马解决。”

“在工作上一定是最求完美的，我不想留下任何瑕疵”，当问她是不是完美主义者时，她这么说。

她曾丝毫不留情面地开除一位十几年的老员工，只因其有一次走在了车间的机动车道。分管领导都来找她说情，她也没收回这个决定。

董明珠坦言：“对他个人来说，其实我们是狠了一点，但对8万名员工来说，我觉得不狠。如果说我们每一个员工都走一次车道，就可能发生安全事故，这对他的生命不负责任。”

她承认自己当时也很犹豫，但不得不这样做。

采访中，我们向她求证了一个细节。

问她：“在厂区内走机动车道就要被开除，这是制度、白纸黑字，还是你当时的决定？”

她回应：“白纸黑字。”

同样，她对也自己一样苛刻要求：“如果我要犯错，我一定会开除自己。

所以我到车间去，我依然要守规矩走人行道，我不会因为我自己是总裁，别人都是让我，想怎么走怎么走，绝对不行，是不可以的。”

“普通人”董明珠

当我们在谈论董明珠时，我们常常谈论的是作为企业家和管理者的她。而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董明珠，是大众或者媒体选择性忽略或者说是尚未被挖掘太多的一面。

1990年，董明珠辞去铁饭碗，去了格力开启了她作为销售员的职业生涯——那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那年她36岁，失去了丈夫，还在独在抚养2岁的儿子——而这个年纪，正是如今时代下职场人的“生死线”。

但永远不要轻视一个中年人的“战斗力”。

有人说，中年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害怕。这29年来，董小姐也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而这次采访中，董小姐也罕见地回答了不少比较个人的提问。包括她关于朋友的定义，她的生活中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她还回答了关于“退休”和“接班人”的问题。

“你真的要放弃亲情，放弃朋友。”

董小姐“放弃”亲情、给亲戚全部“开红灯”的故事，业内外、大众和传媒界早已有耳闻。

对朋友，她同样“不近人情”。

她说，自己的好朋友从来不跟她做生意，“没有生意可谈”。

“因为你的朋友很可能到外面来说，我跟董秘书怎么好，然后外面的人不了解，（以为）跟董秘书关系很好，（一旦）这人找来做点什么事，赶紧放个绿灯，就失去了原则。”

董小姐说，她眼中的朋友，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你有什么事要帮忙，你想搞点什么事，我马上给你开个绿灯，“我觉得那不是朋友”。

她说自己的好多朋友，他们得到的并不是自己带给他们什么生意，更多的是在一起交流，怎么样去管好一个企业，谈思想。她说这算是朋友。

采访中，我们还了解到董小姐的一些生活侧面。

她说自己睡眠挺好；生活中没有几样化妆品，每天花在妆发上的时间也就不超过5分钟；至于美容院，她说“那不是我去的地方”，主持人调侃：“看看哪个美容院的销售员能把董明珠变成她的客户”。

她也不喜欢打麻将和广场舞，过去只陪过母亲打麻将。

——这一切，也符合我们一贯了解到的对董小姐的印象，她全心投入工作，留给自己的个人时间非常少。

65岁的她，虽然在今年1月成功连任格力电器董事长，但关于她何时“退休”的议论从未停止过。

去年5月《中国企业家》的一篇报道中，董明珠曾主动谈到“退休”的事情。她表达：“退休是一个自然规律，但是我认为我今天还很年轻。虽然我已经60多岁，但是我的心像25岁一样。”

而这次，她不仅没有回避“退休”这个话题，还说已经在培养“接班人”。

她说：“（未来）无论在和不在，我想格力这两个字是对我来说已经铭刻在心。

我即使退了，我也会关注（格力）。即使退了，我有事没事，也会到格力去逛一逛。因为这30年，从一个业务人员到当部长、当总裁，到12年当董事长，一起经历了太多。“

“但是我希望如果退休以后，接任我的人应该敢于继续对消费者承诺“，她语气坚定。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培养接班人？

“是在我在2001年当总裁的时候。别人跟我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总得拿把火。我说一把火都没有，我只想干一件事，培养接班人。”

她对继任者的标准也很清晰，就是在“小家”和“大家”之间能够并愿意选择“大家”。

“因为这个大家是几万员工，乃至是几亿消费者。这个人必须放弃自己的所有的快乐和享受，因为你只有你放弃了，才能让更多人享受快乐和幸福。我觉得道理一定是这样的。”

董小姐说，她已经有培养目标。但是被培养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那个人。

“但是我是有一定的想法，那他能不能行？最后还取决于他自己……所以它不是一天两天……培养的过程，也不是从做一件事来看”。对于接班人的“要求”，董小姐心如明镜。

“别人说什么其实真的不重要”

董小姐说，其实作为一个普通人是很幸福的，真正有了权力并不是幸福，因为你要付出的比别人多得多。

当问她，一路从销售员一直到总裁董事长的过程当中，受过最大的委屈是什么时，她斩钉截铁：“我觉得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别人说什么其实真的不重要。自己做什么最重要。一定要坚守自己的原则。”

董小姐领导下的格力，风格鲜明，尤其强调自力更生——技术要自主研发、人才要自主培养、不向银行贷一分钱、甚至要推动给9万员工一人一套房。

采访中，主持人几次“挑衅”：“我觉得你身上有强烈的时代烙印，特别强调自力更生”。

董小姐反问：“这个时代难道不要自立更生吗？巧取豪夺吗？”

采访末了，当被问“格力和董明珠，谁更离不开谁”的问题的时候，她语气轻缓了下来：“其实不能说是谁离不开谁，谁（能）离开谁。

关键是不离开的结果是什么，离开的结果是什么。当我的接班人能够接的是格力能够一直可持续的成长，我觉得那就是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