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上的是一所很好的中学，媒体一直把我们评为江苏省最好的中学，这很难界定，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学校里总有些超级聪明的大牛，有的初三的时候获得国际金牌，有的高一获得，反正他们还在上高一甚至初中的时候，清华北大就跑来我们学校，各种利诱，要他们一定得去清华/北大上学。

我那时候成绩其实也不错，但每次看到那些我要很久才能结出来的奥赛题，他们很快就会有思路，还是能看到这种差距。

是的，就像标题一样，他们普遍要么沉默，要么刻薄，平时还好，但如果你去问他们问题，他们解释几次还解释不清楚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毒舌。

02

后来我去了大学，没高考，保送去的，比我当时高考分低不少，突然就明白了一些。

可能也和我们那是一个文科大学有关系。

怎么说呢。

理科层面，特别是逻辑层面，那种1+1=2级别的东西，周围同学却始终理解不了，需要你一遍遍解释的感觉，非常非常让人挫败。

关键那时候他们一边问你，一边还会强调他们追求的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追求的那些在我当时看来功利而又愚蠢的东西，比如参加社会服务后追着闹着一点点加分，比如他们在学生会里的成就，比如去考一些野鸡机构颁发的野鸡证书，以证明他们并不像他们表现的那样。

但其实什么都证明不了。

于是我明白了。

虽然我一直强忍着刻薄，忍得住的时候沉默，忍不住的时候刻薄。但总的来说，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对一切都毫不上心也毫不在乎的人。

但其实我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我在乎钱，在乎爱，在乎一些真的有趣的东西，事实上那会儿我真在校外做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拍过半部电影，参与过一本发行量挺大的地下杂志的编写宣发，其中有个商业网站到现在还有不少流量。

03

当然，我和我的同学都说明不了什么，我说一些历史上的人物。

我们对聪明人总是有一些美好的误解，比如有人喜欢在聪明前面加“真正”的，然后造句，比如说：

我们总期待有超常智商的人可以合群，可以带领我们一起走向真理的彼方，如果一个人聪明，但不合群，我们就说他不是真正聪明而是自作聪明，如果这个人聪明到无法忽视的地步，我们就编造谎言。

比如很多人可能都知道，天才牛顿说过“我站在天才的肩膀上”，好像牛顿是一个很谦逊的人。但其实这是他DISS另一个科学家胡克的信里的一句话。

原话是这样的：

“你确实推进了许多方面的发展，如果我看得更远一点的话，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胡克是个矮个子驼背汉。

其实许多人都说牛顿性格暴戾乖张，总是尖酸刻薄地讽刺别人，智商高到除了女王欣赏，少有朋友。

还有很多很多和我们整个人类的发展联系起来的名字，你去搜他们平生的传记，总少不了一些说他们不合群的段落，说他们刻薄的段落。

比如20世纪后最天才的人之一，爱因斯坦写过非常刻薄的，diss普罗大众的信。

比如已经完全被神化了的特斯拉，始终为自己的天才智力感到骄傲，他甚至认为愚蠢的人不应该被生下来，支持大规模的“优生学”的普及。

比如以“音乐神童”闻名的莫扎特，和他合作过的人都表示他说话刻薄，不肯屈就别人哪怕一点点。

还有有关图灵的传记电影《天才捕手》，里面的图灵基本是这样一个形象。

恃才傲物。

非常毒舌。

视他人如无物。

大家说他情商低，但其实他并不是情商低，只是他觉得周围这些庸众对他毫无帮助，根本不需要他认真对待。他只在意自己想在意的人，因为他的聪明才智，他也有这个资本，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

毕竟时任英国首相的丘吉尔也支持他。

事实上真实世界里的图灵，虽然一样刻薄，但对自己在意的同事，同伴，却总能很好的和他们一起相处。

虽然他悲剧的结局，还是很让人动容。

04

其实现在去想，这个逻辑非常简单。

如果你从小就在一个周围人普遍不如你，理解不了你，却一味叫你理解他们的状态下长大，在你得出一个结论后，而周围人还在为其争论不休，在你一遍遍向别人解释，而他们却永远无法理解的时候，你会渐渐对他们感到厌烦，觉得他们根本不重要。

一个事实是，很多时候被你说情商低的聪明人，并不是真正情商低，他们只是不屑于在你身上花时间，只是不屑于对你情商高而已。

有一个真的挺聪明的朋友，曾经发过这样一条朋友圈，我还挺有感触的，叫。

这个世界总是要求聪明人憋屈地装傻，要他们亲切，友善地对待那些**，要他们控制情绪，但这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他们要在乎你的感受啊！

深有体会。

但还有一个可悲的事实是，很多社会，终究还是掌握在愚蠢的大多数手里。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可以说，让聪明人有权利沉默，有权利刻薄，而不用仅仅因为权力低头的社会，是进步和包容的。

让图灵们不用为了自己的特殊，为了自己的不合群付出代价的社会是幸福的。

可惜现在不是。

用我以前写过的一篇文章作为结尾吧：

你不相信教育，有意无意提到比尔盖茨大学没毕业，爱因斯坦成绩很差。

你觉得你成绩差只是因为不努力，而你不努力只是因为努力没有意义。你张口闭口高分低能，你奋力拼搏，也有一片天地，你听说硕士博士也找不到工作，于是你认定读书无用，不如自己未来创业，年薪百万。

你觉得人文学科没有什么好学的，学者耗费数百年研究出来的“民主是好的”和你奶奶**的“少数服从多数”没什么区别。你觉得自然学科也没什么好学的。你常常思考理科教育的意义。最后发现数学知道个加减乘除不就行了，物理有什么好学的。三角函数，复数，微积分统统没有意义。

“这些反正以后买菜也用不到。”你宁可在学校学买菜。

你知道成功的一万种方法，你知道马云说的每一句话。你知道成功和读书没有关系，读书那是穷人思维。

你把智商不如情商重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虽然你自己也不知道情商究竟是什么。

屠格涅夫，民粹主义，精神分析法。你听到专有名词就烦。你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最直白的白话说清楚。谈起政治就是国家阴谋论，说起经济就是罗斯柴尔德。你解构专家，认为所有的专家不过是一群骗吃骗喝的低能儿。

你听流行音乐，听QQ音乐给你推荐的欧美巨星，哼起歌来摇头晃脑，问起来只知道一句Baby。一问周围人都喜欢，觉得自己品味果然不错。你不相信文艺品味，也不相信有人真的喜欢那些你听都没听过的乐队。

你也去音乐节，晚上，万青在上面唱杀死那个石家庄人。你周围人在讨论万青今天萨克斯走音了，你听着觉得挺好听的，插不进话，于是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装逼”。

你觉得那些从名字开始就看不懂的电影都是装逼犯看的，你最爱的电影是泰囧，你也爱看小时代。看完致青春回来哭的稀里哗啦的。吃饱饭刷微博时，看到有人引经据典，论证小时代为什么从工业制作到剧情都很烂。

你很生气，在底下大声留言说这样的电影才有市场，用着自己新学的词——“接地气儿”。

你是男人，你看美女，胸大的，腿长的，腿白的脸上有好多妆的向你抛媚眼的。你觉得女人的价值就只在这里，你还觉得天底下所有男人内心最深处都和你想的一样。你觉得天底下所有女人都对你有意思，只是她们矜持，只要你出马，她们通通被人斩落马下。

你刷贴吧，看到有人嫌弃漂亮姑娘不知道王安石是谁，在底下回了句“管那么多干嘛，给艹十分”。

然后你上知乎，看到这里的人居然不在乎老婆不是**。于是愤怒地留下这么一行字：“每个男人都有**情节，你们真的不在意？别装逼了！”

你是女人，你每天说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相信女人干得好不如嫁的好。你生活清闲，却显得忙得像个政治要员，你每天要刷6个小时微博，看8个小时星座。你知道所有男人的小伎俩，你知道所有吊住男人的方法。你知道**，主动，欲擒故纵。你知道小碎花裙子加美颜相机。你也想高跟红酒大长腿，但你没有。

你听到稍微长一点的书名就发憷，看着稍微难一点的数学就犯困。约会的男人说到海鸣威，快睡着的你一下惊醒：“这我知道。那个唱歌的，可帅了。”看到男人不满地皱了眉头，你撇撇嘴，差点没脱口而出：“直男癌”。

你心里有一根特别的准绳，专门用来评判他人。夫妻离婚，一定是有人在外偷人。官员升职，一定是花钱贿赂了上级。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突然当了女主角。

“你看她双腿分得多开”你洋洋得意地对别人分析道。

你嘲笑理想，你强调现实。你看到“生活需要诗和远方”破口大骂，然后再奋力自嘲。告诉所有人：

“认真你就输了。”

你攻击法官，认为拐卖儿童应该判死刑有什么错。你攻击医生，觉得所有医生都是收红包的。宁可用“我有一个朋友体”来支持中医。你攻击转基因，看不懂科学家的研究成果，嘴里说着“你们肯定是骗我的”，你看着某个研究转基因的网友怒斥你们这类人。苦口婆心地劝他：

“你不要一副我们都是醉的你是醒的的态度。我周围比你有才的人有很多，他们都很谦虚不说话。”

他问你：“谦虚有什么用？”

你哑口无言怒火攻心，破口大骂：“**。”

谦虚是你一贯的武器，不谦虚是你扣给每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头上的帽子，你觉得你就是主流，装逼是你贴给每一个和你不同的人身上的标签。你就是真理，你就是民意。

而老百姓是不会错的——你对每一个你说。每一个你都大声回应着。

“我们是不会错的”

这已经是一场战争。

你们知道你们就是这个世界本身。人多势众就是你们最坚固的战车。

你们**，目中无人。

你们是市场，是时代的宠儿，是客户，是不可阻挡的滚滚洪流。

谁为你们说话，就奉他为王，谁胆敢阻挡洪流，就轰轰烈烈趟过去，告诉他，这是市场的力量。告诉他，这就是不接地气的恶果。

这是个滥用装逼一词的年代，这是个所有人都在大谈特谈接地气的年代，这是个除了钱什么都不重要，除了营销什么都没有的年代。

世界由你们组成，整个世界都在研究着你们的习惯。这个世界不再需要英雄，这个世界只需要狂欢。

栀子花开的电影，网易新闻下面的评论，汽车人总动员的动画，《大头儿子》的游戏。一切的身上都有你们的影子。

你们把无知磨成利刃，捅入它的心脏，然后生生地把世界削成了你们想要的样子。

我知道，在这个时代，你们会过得很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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