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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张语格
编辑 | 趣解商业汽车组
“宝马现在的日子差到连品牌形象都不顾了。”看着维权群里不断增加的群友，陈颐（化名）无奈感叹。
家住北京的陈颐，2024年5月在北京宝信行购买了一辆宝马mini，当时听从销售员的推荐下单了一款1.5万元的“双保无忧”的保养套餐。然而，今年5月陈颐突然收到宝马中国的短信，说宝马与北京宝信行的授权合作即将终止，所有售后服务即将转移给其他经销商。
由于位处亮马河北路道路工程范围内，按照工程建设工作安排，宝信行商业楼如今已是人去楼空、腾退拆除。
“双保无忧”是宝信行推出的预付售后套餐，价值15888-20888元，包括基础保养（机油、机滤、工时费），以及2-3 年的延长保修。目前陈颐的“双保无忧”才使用了两次基础保养，接下来的承保该由谁来落实？
和陈颐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300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宝马车主；经过半年的反复交涉，如今宝马中国的解决方式，依然不能令他们满意。
宝信行在北京的门店，位于东四环亮马河边，四层全玻璃幕墙的外观和明亮的灯光颇为吸睛，开业12年以来，成为东四环地标性建筑之一。
北京宝信行是由华晨宝马汽车有限公司与德国宝马汽车集团共同授权的BMW和MINI品牌汽车经销商；在2024年以前，宝信行是国内规模最大的宝马经销商之一。正是看中宝马的官方授权和装潢环境，住在朝阳区的曾羡鱼（化名）五年前在这家宝信行入手了一辆宝马320Li，此后也一直在这里做保养。今年7月，曾羡鱼照例拨打宝信行的电话进行预约，却发现号码怎么都打不通。
“直到后来开车路过，发现灯都关了，楼也空了，才知道出问题了。”曾羡鱼无奈地说。
社媒平台上，也有不少在宝信行购车的网友发维权帖表示有同样的遭遇。
翻阅过往与宝信行的沟通记录，曾羡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一年前开始，这家经销商似乎就已经在为跑路做准备。“宝马车主一般比起价格更注重服务质量”，曾羡鱼提到，据他了解，“但从2023年开始，北京宝信行就一直在反常的推销298元的低价保养套餐，对新车主则是推销万元以上的双保无忧套餐”。
“我想续费车保的时候，他们却开了一个很离谱的高价。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车保是和保险公司签合同，他们只能从里面拿到佣金，但保养套餐的钱都能进到自己口袋。”
靠着本能的直觉，曾羡鱼避开了宝信行挖好的“保养坑”，但很多购买了双保无忧的车主却没有这般幸运。
“趣解商业”了解到，不少车主都购买了宝信行的保养服务，其中大多是15888-20888元的双保无忧套餐，除此之外还有部分未兑现的数千元以及万元以上的代金券；这些车主组建了一个维权群，群内近250人是北京的，还有算上来自上海、杭州等地的车主一共344位，所有预付服务加起来，损失金额总计可能在500万元以上。
宝信行“爆雷”后，虽然宝马中国给车主提供了新的承保经销商，但是车主们去了新的4S店才发现，接下来的承保都被打了折扣。“没有任何一家经销商能完全按照原来的合同执行，几乎都要加钱。”
陈颐表示，宝马中国只提供了其他经销商让车主们自己谈判，大部分经销商都表示车主们来做“基础保养”可以给一定的折扣优惠，有些经销商还有一定的附加条件；但“双保无忧”里的质保没有任何一家经销商愿意承担，宝马官方也不同意承接，“宝马官方始终强调双保无忧是宝信行的自营业务，想要转换成官方质保需要再次付费购买。”
车主们很难接受这样的赔偿，决定向法院起诉，然而，开始走法律程序时发现，在当初签合同时，宝信行就已经“斩断”了车主们的维权路。
“双保无忧”合同的结尾，有一行容易被忽视的条款：“任何基于合同产生的争议或索赔，需向上海仲裁委员会提请仲裁并按照仲裁规则执行。”这意味着北京的车主需要跑到上海，用远高于诉讼的价格进行仲裁。
对此，北京周泰律师事务所耿婷律师表示，原则上合同约定只能仲裁是合理的，但车主可以主张仲裁管辖的约定“排除其主要权利”，严重增加车主的维权负担对车主显著不公，进而主张仲裁管辖约定无效，尝试向法院提起诉讼。
工商信息显示，北京宝信行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在2025年8月8日，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北京市朝阳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目前该公司也被列入限制高消费和被执行人名单。
如今，宝信行和其背后的母公司广汇汽车集团，目前都处于高风险被执行人，且涉及多项诉讼；耿婷认为，即使最终能胜诉，被执行人暂时无可供执行的财产，回款也会面临不小的困难。
据“趣解商业”了解，2025年3月至8月，宝马中国陆续撤销了华南、长三角、华北等地区37家宝信行的全部授权；截至目前，广汇旗下所有的宝信宝马授权经销商已全面终止运营。
撤销授权的原因，大多是宝信行经营状况不符合经销商资质。“趣解商业”注意到，和北京一样，烟台、东莞、上海等地的宝信行，闭店前后也出现了车主维权的情况，有的地方维权人数不低于北京，涉及问题都是购车订金未退、保养服务未使用等，有些宝信门店甚至还存在拖欠员工薪资的情况。
高楼大厦从不是瞬间倒塌的。在被撤销授权之前，广汇汽车集团旗下的宝信行曾是宝马在中国最大的经销商之一，但从2024年上半年，宝信行开始面临“提车难”的问题。有购车者在上海宝信支付了购车定金，现车迟迟未能到货，购车者提出退还定金，也被门店以资金紧张为由拒绝。
和宝信行一样陷入经营危机、被车主频频投诉的，还有众国宝泓、惠州广汇俊峰等知名4S店；“趣解商业”注意到，这些4S店背后的母公司，均为广汇汽车集团。
在新能源车起崛起前，广汇集团一度是国内最大的乘用车经销商，其代理品牌大部分是广汽丰田、上汽大众等主流合资车企，以及宝马、奔驰等豪华车企；由于受到汽车市场向新能源转型的冲击，使得这家大型经销集团在汽车“价格战”中陷入被动。
2024年，广汇集团的流动负债超过500亿元，再加上全资子公司债券违约，广汇集团股价一路下跌而触发了交易所强制退市条款，目前已经从上交所摘牌，转入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挂牌交易。
“趣解商业”注意到，国内走“下坡路”的汽车经销商，不止广汇一家。高端汽车经销商中升控股（0881.HK）从2022年开始净利润连续同比下滑；广东永奥投资集团旗下的多家4S门店，去年也纷纷出现暂停营业、暂停新车交付等问题；曾经的“汽车经销第一股”庞大集团，早在2023年就已经黯然退市……
曾羡鱼表示，之前每年在宝信行养车都要花上3000元左右，客服总会加很多清洁和更换的项目，宝信行倒闭后，自己去了一家连锁养车店里做，更换机油机滤再加工时费，一共才花了不到1000块，最终效果也和宝信行做出来的没多大差别。
宝马在中国市场合作了超200家经销商集团，宝信行只是其中之一，要管理如此庞大的经销渠道难度极大。
不止一位宝马车主表示，“当初就是冲着宝马的背书，才选择在宝信行下单，没想到如今出了事，宝马却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陈颐表示，5月份出事以后和宝马官方沟通了两三次，宝马方面始终坚称双保无忧、代金券这些售后服务是宝信行的自营业务，宝马官方没有责任对此负责；直到10月中旬才回复说可以协调补偿，但具体还要双方律师谈。
耿婷律师认为，“双保无忧”服务合同的签订主体并非宝马中国，但这并非意味着宝马中国可以完全免责。“宝马中国对其授权的经销商负有持续指导、监督的职责，在发现经销商出现经营异常情况应当及时向消费者披露。车主选择诉讼方式维权，可以在向法院起诉时将宝马中国一并列为被告，要求宝马中国承担与其过错相适当的补充赔偿责任。”
不过，耿婷也提到，“双保无忧”合同的签订主体并不是北京宝信行，而是重庆和江苏的汽车服务公司，如果该两家公司均非宝马中国直接的授权方，可能会增加车主要求宝马中国承担补充赔偿责任的难度。对于350多位受害车主而言，想要真正拿回预付资金、落实售后保障，仍需一段漫长的等待与博弈。
而宝信行的坍塌，一方面源自传统经销模式的“没落”，另一方面，也受传统豪华车企近年备受冲击的影响。
新能源汽车市场的快速崛起，让以BBA（奔驰、宝马、奥迪）为代表的传统车企的豪华光环逐渐褪色。如今，BBA在中国市场都面临量价齐跌的现象，据乘联分会的数据，德系品牌市场份额从2025年1月的18.4%跌至今年9月的14.3%；“联城咨询”调研报告提到，2025上半年新能源汽车市场渗透率首次突破42%，标志着中国汽车市场已进入新能源主导的新阶段。
以宝马为例，今年前三季度，宝马在中国市场交付量下跌11.2%至46.4万辆，成为宝马在全球唯一下滑的市场。
目前，中国市场占宝马全球销量的近30%；为了“保住”中国市场，宝马不得不加入“价格战”。“趣解商业”注意到，最近一个月宝马3系等入门级豪华车型，终端价格已经下探至20万元区间。而为了吸引客户，部分经销商之间的比价进一步引发了价格体系混乱；很多宝马车主买完不久就发现价格又降了，觉得自己成了“冤种”。
然而，大幅降价并没有换来太多增长。有资深宝马销售对媒体表示，宝马X5前几年的成交价几乎都在70万元以上，一直到2023年甚至都还要加价选配，今年54万宝马X5就可以落地，但还是卖不出去。
卖不动、价格战导致进售价倒挂，让宝马经销商苦不堪言，中小经销商破产退场，连宝信行这样的头部经销商也没能幸免。
如今，为了挽回市场，BBA都在收缩经销规模，尝试代理和直营模式，但如何给亏损的“宝信行们”和无辜的车主们善后，是接下来BBA在渠道改革中必须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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