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中本聪在2008年提出比特币的概念已过去十余年，比特币及因其而起的区块链技术不断被众人所熟知。

如今，比特币价格屡创新高，频上热搜，区块链技术已在中国政务、金融等相关领域被广泛应用。在这样快速推广、高速发展的同时，我们收获了什么？是否也错过什么？又曾预见了什么？区块链是如何一步步进入大众视野当中？《链新》试图回顾区块链的发展历程，探寻它的走向。

为此，《链新》特别采访了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密码经济倡导者刘昌用，让他为我们厘清区块链的得与失。

刘昌用

(知密大学发起人/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重庆工商大学区块链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区块链发展大致分为7个阶段

《链新》：您已经研究区块链多年，是怎样关注到区块链？在研究区块链的这些年，您认为区块链的发展大致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刘昌用：关注区块链是从关注比特币开始的。2013年9月，新华社有一些关于比特币的报道。

作为一个研究经济学的人，深知货币是非常重要的基础设施，它的演化需要经历几百上千年。比特币的出现引起了我的好奇，它是一位民间匿名人士做的密码，声称目标是挑战法币，并且存活了下来，取得了成功。以此作为起点，我开始关注这个领域。

加入区块链领域大致有三个原因，第一是清楚了解货币的重要性；第二是比特币提出了新的货币系统；第三是比特币的逻辑成立。

最早在2017年，我将区块链的发展划分为7个阶段，到目前，大致已经历6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1980年代到2007年的萌芽阶段，也是史前阶段。1980年代非对称密码技术开始从军方转向民用化，Timothy Mey等人认为非对称密码能够改变人类文明，这是密码经济的萌芽。这一阶段，有人尝试用它做货币，到2007年，用非对称密码技术做密码货币的尝试大多以失败告终。

第二阶段：从2007年到2009年的创作和实验阶段。这两年时间由中本聪独立完成，他试图寻找方法解决此前密码货币失败的原因，找到了“中心化”的症结，尝试创建去中心化的密码货币系统。

第三阶段：从2010年到2012年的极客小众阶段。中本聪设计出比特币，但仅被极客圈子里的少数人了解。起初，仅三个人运行比特币系统。

第四阶段：从2013年到2015年的市场酝酿阶段。2013年，数字货币市场迎来牛市，从事经济、金融方向的“普通人”开始关注比特币。从此刻起，比特币不再是程序员的专属玩具了，开始逐步进入市场。目前，市场中很多早期的进入者，大部分是这个阶段入场。

第五阶段：从2016年到2018年的主流阶段。这一阶段，很多人开始听到区块链，逐步进入大众视野。2016年，全球发生了如英国脱欧、特朗普当选等重大不确定事件，世界经济、政治发生了重大转变。此时，一直宣称与主流金融相对冲风险的比特币被广泛关注，它使主流社会意识到法律监督体系存在根本性问题，借此契机，带来了2017年大牛市。2017年上半年，比特币等数字货币引起广泛关注，但下半年开始，比特币背后被称为区块链的技术被应用于很多产业当中。自此，区块链开始走入主流社会。

第六阶段：从2019年到2021年的产业落地阶段。2019年，国内外区块链产业落地应用飞速发展。经历了2018年到2019年的熊市洗牌后，资源好、关注度高的项目存活下来，逐渐实现落地。

我预测的，第七阶段是从2022年到2025年，这是产业成熟的阶段，现阶段的落地项目很难说已成功，仍处于实验探索过程中，真正的成熟可能要到2025年左右。那个时候，大家非常了解区块链，并且可能出现区块链龙头企业，就像移动互联网巨头逐渐取代传统互联网巨头一样，在2025年，区块链巨头会带领整个行业走在全球经济的最前端。

《链新》：区块链大火，是什么原因？它的优势是什么？

刘昌用：目前，所谓的区块链的优势并不是区块链本身带来的。我们暂且先称它区块链。目前，互联网面临两大问题：信息安全和信息垄断，区块链可以有效解决以上问题。

区块链有两个核心，一个是非对称密码技术，它可以让个人低成本安全掌控自己的信息，从而解决信息安全问题。运用非对称密码技术，每个人可以产生私钥，用私钥计算出来公钥。在传递信息时，我们用公钥加密，对方用私钥解密。如此，即使传播过程完全开放，也不会泄密。

当需要签名时，可以用私钥来签名，任何人可以拿公钥来验证，这个过程高度安全。

另一个核心是分布式共识。分布式共识天生能解决信息垄断问题。信息在互联网世界里高速流动，会很快集中到一些有效率优势的互联网节点中，也就是大公司。他们占据垄断后，既能获得垄断利润，也可能侵害消费者权益，造成政治、社会风险。分布式共识将重要社会数据以去中心的方式保存和同步，消除信息垄断的根源。

我们所说的区块链的真正的意义所在，是非对称密码技术解决信息安全问题，分布式共识解决信息垄断问题，我将非对称密码技术及分布式共识称为密码共识。

《链新》：区块链高速发展已有多年，有哪些方面的发展是您之前预料到的，有哪些是超出预期的？

刘昌用：自2013年开始，我判断比特币的机制会带来更大的变革。最看中的是逻辑体系，它不仅在货币上行得通，在其它领域也会有所作为。

但对于创新的事物，我们仅知道它重要，它未来会在哪些方面发挥作用是很难想象出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创新。区块链在哪个方面会大放异彩是无法预料的，只有走到跟前了，才会被走到最前面的人摸索出来。

政策推动区块链在政务领域发展

《链新》：目前区块链在金融和政务两个领域的应用相对比较多，能谈谈这两方面的情况吗？

刘昌用：我们所谓的区块链在政务领域的火爆，主要是政策导向。区块链在政务方向的发展或许并不是因为区块链适合于政务领域，而是因为政务领域比较容易推动区块链的实施。

它的背景是，在政策高度支持的情况下，政务领域是最容易被推动。相对来讲，全球范围内来看，中国的区块链政务领域发展最快。

区块链政务之所以这么火爆，是因为国家在政策上的导向。区块链被认为是继互联网之后又一个巨大的改革创新红利。同时，又很明确不会向密码货币方向发展，而是发展无币区块链，就有了区块链在政务方面的火热。区块链政务由政府投资，政府主导，政府协调，政府推进，相对来说更容易一些。

金融方向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个方向是银行间联盟链、供应链领域。实际上，很多大公司很早注意到区块链，也看到区块链相关技术的优势，比如去中心化、不可篡改等优势，像IBM、微软等公司很早介入到区块链服务中，国外比较流行的联盟链，都是由大公司发起的，主要应用场景就是建立银行或金融机构之间的联盟链和供应链两个领域。银行间联盟链主要解决不同金融机构数据传递存在的造假问题，提升链上信息互信，加强安全性，提高效率。供应链上的经营主体本身结合紧密，由于信任问题、信息不对等问题，造成效率低，运用联盟链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能消解信息不对称和信任不足的问题。从市场层面看，这两个领域能在市场的推动下产生应用并创造价值，但这方面应用场景很少，且发挥的作用有限。区块链在产业中真正实现创新红利需要大家都愿意使用区块链技术，并能在市场中获得回报。

第二个方向是央行数字货币。央行数字货币比较矛盾，它表示不一定用到区块链，实际上采用了非对称密码技术，借鉴了区块链里的一些技术。

央行数字货币会采用非对称密码技术改造整个银行系统，改造货币系统，提高效率，这是一个很大的改进。而非对称密码技术是区块链一个核心所在。非对称密码的运用，始于1980年代萌芽阶段，这是所有区块链项目的根基。

但央行数字货币的货币规则由央行规定，从这个意义上讲，央行数字货币跟区块链没有关系，但它又是密码经济的一部分。央行数字货币实际上是用非对称密码的优势来改造中心化的法币。即使仅采用了非对称密码技术也是很大的进步，能够提高效率。

第三个方向是市场最大的去中心化金融。广义上的去中心化金融包括货币、证券、交易、借贷等。比特币是第一个去中心化的金融产品，它的重要意义在于提供了去中心化金融体系的基础，可以在此基础上发展去中心化证券等金融产品。

去中心化金融在监管遏制之下，仍火爆起来，可见是被市场需要的。金融被划分到服务业，是因为整体上金融是在第三方提供的服务的基础上发展起来。而去中心化金融基本消除了第三方，将带来成本的节约和效率的大幅提升，这是它的核心优势所在。

区块链是严重以偏概全的概念

《链新》：您一直有个鲜明的观点——“区块链”的兴起误导了密码经济。密码经济是什么？二者是什么关系？

刘昌用：区块链是一个严重以小代大、以偏概全的概念，但用起来就很难纠正。

如今被我们称之为“区块链”，有特殊的历史原因。起初，在没有认清事物的本质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名称来命名比特币背后的技术，恰巧区块链是其中的一项技术，就用它来做名称。

所谓区块链只是分布式共识逻辑里的某一项技术，它是将分布式账本所记录的数据以区块的形式保存下来，再将一个个区块链接起来形成了区块链。但它的底层是非对称密码技术、分布式账本，这才是核心，所以它更应该叫做密码经济。离开了其他技术支撑，区块链仅仅是一个非常低效率的数据库技术。

《链新》：未来，密码经济是否会被广泛关注？

刘昌用：未来，互联网之后的新经济形态就是密码经济，它的底层是密码共识。密码共识即非对称密码和分布式共识。密码共识机制能用来改造社会经济的底层基础设施，使这些基础设施去中心化，无法形成垄断，从而提高效率，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互信，消除目前所面临的世界信息分裂问题，可以解决信息战、逆全球化等问题。

在密码共识基础之上，各种中心化的经济系统借助非对称密码建立安全的账户体系，并与去中心化的基础设施紧密连接，形成安全、高效、繁荣的密码经济。

总体上，密码经济是互联网之后新的经济形态，核心是非对称密码，是非对称密码技术在民用过程中形成的经济形态。这就跟网络技术一样，从美国的军方走向民用的过程中，形成了互联网经济；计算机技术从美国的军方走向民用，形成了数字经济，密码经济也会是同样的道理。

总结一下，未来的经济形态将借助密码共识，即非对称密码技术和分布式共识机制，解决当前互联网经济面临的信息安全和信息垄断问题，将社会经济推到更安全更高效的密码经济。